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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河南】賈國勇

殘荷下的錦鯉，在懶洋洋地曬著太陽。

荷花開放的時候，每一莖下都能見到錦鯉在游動。冬天來了，這些錦鯉大都不見了蹤影，唯有這棵殘荷下還能看到。這只錦鯉臥在殘荷根莖下的淤泥中，如果不是偶爾地擺動一下尾巴，你可能認為那不過是孩童遺落在水中的玩具。魚鰓的張合是那樣漫長，水泡在錦鯉的口中，慢慢吞吞地飄逸出來，緩慢地上升，中途還會莫名其妙地停頓很長時間。

遠處，冰面上的殘荷一團團、一簇簇的，擠擠扛扛，雜亂無章。一些瘦小的寒鳥，在這些雜亂無章的殘荷中鉆來鉆去，時而啄食一下枯黃的荷葉，時而用爪子扒拉開堆積在冰面上的雪，試圖從中尋找出什么食物來。更遠處，一只碩大的褐色的鳥單腿站在冰面上，頭縮進了脖子的羽毛中，任“嗖嗖”的寒風吹得羽毛飛起，卻呆呆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，好像在等待著奇跡從天而降。湖岸邊的垂柳枯葉落盡，變成了一條條絲絳，在寒風中擺來擺去。隨風搖曳的，還有夏日里蔥郁的蘆葦，此時已是枯黃一片，被湖面上的冰圍攏了，只能在寒風中僵硬地擺動。

賈魯河從嵩山深處而來，帶著禪宗祖庭的晨鐘暮鼓。如長途跋涉的高僧，一路播撒著佛韻梵語，卻在這里停下了腳步，留下了一片寬闊的水域，養(yǎng)育了千畝的荷花，朵朵爭艷。還有無數(shù)個生長著蘆葦?shù)牟莸樽印０哆叄豢眯迸P在水中的枯柳棲息著十幾只野鸕鶿，總是在夏日忽刺刺地飛來又忽刺刺地飛走，留下觀賞者的一片贊嘆聲。如今，這一切都不存在了。不說草甸子上的蘆葦已是枯黃一片，放眼望去，整個湖畔全被枯黃圍了。本該是金燦燦的，寒風中卻發(fā)出黃金撞擊時悠長的顫音。野鸕鶿早已經(jīng)歸隱了，斜臥在水中的枯柳成了大道將成的隱士，寒風吹來巋然不動，任由薄冰擊打著樹身發(fā)出“喳喳喳”破裂的聲音。這一切，都沒有引起人們的同情，更有幸災樂禍者說，此時，最落魄的當是荷花了。不信？你看這些荷花，當瀲滟的水面變成了蕭瑟的冰面時，再也不會鮮艷，再也不會驕傲，蓮蓬無奈地在殘敗中也低下了頭顱。

時光苒苒如斯年，留得荷花千萬禪，此時的殘荷卻別有一番風韻。雪停風未息，陽光變得燦爛。冰面上的一枝枝殘荷，幻化成一位位修行的高僧，風動心不動，在冰面上如如不動。年少時讀古人“千枝殘荷千只僧”的詩句，不解其中韻味。如今，眼前的殘荷看似煢煢孑立，千萬枝的殘荷匯聚在一起時，就有了千萬位修行的高僧，其聲勢之浩大，當是天下第一的佛家修行道場了。靜耳細聽，可以聽到僧人誦讀經(jīng)書時的聲音。盡管在呼嘯的風雪聲中，絲絲縷縷若有若無。湖水也似乎變得黏稠了，陽光透過薄薄的冰，照到了水底的錦鯉，懶洋洋的，讓人感覺到了冬天的暖，風雪的恬淡。此時冰面反射的陽光已如佛光燦爛，細聆呼嘯的北風，可以辨出其中裊裊的梵罄聲聲，若隱若現(xiàn)，如敦煌壁畫中的羅剎女，手持琵琶翩翩起舞，撐動風雪飄蕩。一時之間，梵唄、羅剎女、琵琶舞，還有端坐的高僧，冰面上已經(jīng)幻化成了一幅水墨丹青，一處修行的道場。

沒有多久。風，慢慢地緊了！雪，就漸漸地急了！在寒風的吹動下，一粒粒的雪粒兒聚成了漫天的雪霧，在冰面上滾動起來。殘荷站了起來，擋住了雪粒兒，就慢慢地積成了一堆堆的雪。當呼嘯的北風幻化為呢喃的梵唄時，雪堆中的殘荷就幻化成了一盞盞的燈座，那些枯敗的蓮蓬就是冬天的火焰了——穿過冬日里迷蒙的雪霧，看到絢麗的蓮花朵朵……

（作者系中國作家協(xié)會會員、中國散文學會會員。著有長篇小說《測出的不僅是心跳》《謎底就在現(xiàn)場》《神探》等，以及散文集《立地成佛》《心止即岸》《行參菩提》等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