發布日期:2021-08-27
鄭石巖
佛法 應緣一切智,以大悲為上首;修行布施,則能攝受一切智慧,疾無上菩提。
——摘自《大般若經知津》
心理學 愛是滿足人性需求的方法中最合理、最具創造性的方法。 它帶給我們自在、豐足和神采奕奕的生活體驗。愛的本意是給予而非接受。是一種能力而非教條。愛的要素是關懷、負責、尊重和知識(了解)。
——摘自 E·Fromm所著《愛的藝術》
博愛是布施的一種,它是人類天賦的情感,是自己與別人間情感的關系,其品質端視人格是否健全而定。有些人表現的愛是完美的,有些人表現的愛卻有缺陷,有些人的愛表現了生命的光輝,有些人所表現的愛卻損及生命的成長和人格的完美。一般言之,接受和占有的愛容易破壞個人心理的統整;擁有和控制性的私愛容易演變成暴力和紛亂。只有根據佛法中慈、悲、喜、舍“四無量心”所發的愛才是真愛,它表現出人類的生命力,提升人性尊嚴,成就現實的人生。
佛經中談到愛的地方很多,所指的是“愛著”、“愛染”,或對物欲的貪求。因此十二因緣中,愛是其中的一支,認為它是因果輪回的原因,例如《楞嚴經》談到因愛害道,《小止觀》亦論及愛是煩惱。佛教經典中所提出的愛、愛見、愛法、愛染等等,似乎都非善德,例如
《圓覺經》云:
輪回愛為根本。
《華嚴經》云:
眾生無智智,愛利所毒害。
《楞嚴經》云:
落愛見處,失菩提路。
從表面上看,愛似乎均被認為是無明和煩惱,是一切業力的根源,是般若的障礙。但就另一個角度看,《大智度論·二十七》所論及的四無量心──慈、悲、喜、舍──從心理意義層面上則是現代人所謂的博愛。
《大智度論》上說:
大慈與一切眾生樂,
大悲拔一切眾生苦;
大慈以喜樂因緣與眾生,
大悲以離苦因緣與眾生。
簡單地說,慈就是給予別人幸福,悲就是協助別人消除痛苦,喜就是給予別人歡喜,舍就是無所求而行于布施。《大智度論》上說:
慈名愛念眾生,常來安穩樂事以饒益之;悲名愍念眾生受五道中種種身苦、心苦;
喜名欲令眾生從樂得喜歡;舍名舍三種心,但念眾生不憎不愛。
從經典中有關愛的論述,我們不難發現“愛”本身可以成為煩惱和苦樂,障礙人類智慧的發展;但亦可成為般若,成為人性提升的動能。六祖慧能說:一切時中,念念不愚常行智慧,即是般若行。一念愚即般若絕,一念智即般若生。
一念智的時候,愛成為慈悲,所以常生智慧;一念愚的時候,它化為私愛,因而成為煩惱,私愛即是愛執、愛欲、愛見、愛法。上述屬于有為法的愛,無疑會障礙心靈的成長,破壞心理的平衡,因此它是煩惱,是業力的根源,是大智慧的障礙。博愛即是人性之光,是智慧和實現的動力,是安全感和自在的來源。因此,我們不能懷疑愛的價值,相反地,我們應確認博愛的本質,以“四無量心”去行博愛、去救世、去奉獻、去普度眾生。現在我們要從心理歷程上來檢討愛的性質,將它弄個明白,好使我們在修持上有個遵行的理則。
人的誕生,無論就全人類或就個人而言,都表現了從一個確定穩定的情境中被拋出,這個拋出代表兩個特有的涵義:其一是理性思考的出現,使他意識到自己與別人是分離且對立的;其二是他離開了原有朦朧中的安定情境,面臨著孤立、多變和不安。人一旦意識到自己之孤立和不安,就必須設法和他的同胞建立關聯,或設法在本周景物中找尋安全感,這種尋找安全感的情感,便是愛的原始動力,而最原始的愛執和最完美的博愛都由這個原始情感演化出來。它對人生而言,既是心理生活的需要,又是生命的活力,它可以演變成政治統治、軍事征服、逃避強迫性工作、對神的迷戀、對物的囤積;同時也可以化為慈悲、溫柔和博愛。
人類與生俱來就帶著不安,因此他必須尋找解除不安的途徑。很不幸的是,人類愈想逃避不安,愈是造成更多不安的現象,同時也愈顯得自私和執著。如何解除不安求得解脫,成為人類不斷努力追求的答案。關于人類“不安”的本質,在禪宗公案里有一段寫得非常精彩:
慧可有一次向達摩說:
“我的心不安,請師父替我安。”
達摩說:
“請你把心拿出來,我替你安。”
過了好一會兒,慧可說:
“我找不出來。”
達摩說:
“好!我已經把你的心安好了。”
據說,這次對話使慧可大悟,后來成為中國禪宗的第二祖。這個公案明白地指出,心的不安是人類精神生活上的大問題,而不安本身即在企圖予以克服的心情下,造成更多的不安。換言之,愈想以“有”來鞏固自己,私心就愈造作、愈嚴重,因此禪師教他的學生放下,而“放下”就能“給予”,就能“布施”,就能博愛。“博愛”是古今中外的至德,是大智慧的表現,是完美人生的途徑。
人類為了克服原始的不安,大抵采取麻醉、擁有和博愛三種方法,但三種方法之中,只有博愛才能真正解脫不安。佛陀為了使人類精神生活能從苦惱中超脫出來,便提出了慈、悲、喜、舍的布施精神,并附帶了五戒,以免墮入惡道而造成精神生活的災害。茲分別說明如下:
麻醉與戒酒、戒淫、戒妄語
人類為了克服不安,第一種方法就是麻醉。尋求麻醉的手段很多,例如酗酒、集體狂歡、性的狂亂、藥物迷亂等等都是。從原始到文明社會,無論哪一個民族都懂得釀酒,它可能是最早被發明出來的科技。其主要原因是為了解除苦悶的“需要”,因為喝過酒后,可以得到相當程度的麻醉,就可以逃避現實的苦悶,忘掉不安和未可預知的一切。原始民族在打完獵后要大喝一頓,作戰歸來亦要大喝一頓,接著就是集體的狂歡,有時明明知道這種狂歡會給敵人偷襲的機會,但還是堅持狂歡下去。
在文明社會的人們,酗酒和酒精中毒的更多,特別是在緊張的工業社會里,心理焦慮加上名利薰心,競爭的失敗者往往借酒消愁。據報導,近年來酒精中毒和喝酒鬧事的人數不斷地增加,特別是現代的青少年,他們為了解除焦慮,很多染上了吸食迷幻藥物的惡習,利用藥物來麻醉自己,以尋求暫時的解脫。至于色情的狂歡泛濫,在現代社會里更是普遍,因為性交時的短暫狂樂,可以使人忘懷一切。這些麻醉自己的方法,在競爭愈劇烈的社會里愈是嚴重,因為緊張的生活會帶來太大的不安。
由于借助酒精和藥物只能逃避一時的痛苦,事后總免不了有借酒澆愁愁更愁的惆悵。性交的狂亂,因為缺乏真情,一時的亢奮卻帶來更多的心靈空虛,而且循環下去形成性的饑渴。麻醉的結果引起更多的麻醉需要,于是墮落就從此開始,其終點是無盡的深淵,是生活的潰敗。佛陀有鑒于此,故設教戒酒和戒邪淫(于出家眾則戒淫),希望世人要當一個能面對現實、能勇敢承擔下去的覺者,不要當一個自我麻醉的墮落者。
從心理學的觀點看,習慣性飲酒或酗酒以致亂性者,才是違反酒戒。沒有愛情的野合,沉迷于色欲,才違反淫戒。但酒若用于正當用途,如在特殊情況下的御寒,或是健康上的特別需要,自不在禁戒之列。至于夫婦之間的正常性行房乃屬倫常,亦非淫亂。
人們除了用酒精、淫色與狂歡來麻醉自己外,也愛聽好聽的話來自我麻醉,或者批評別人來自我安慰或補償。愛聽甜言蜜語的人永遠看不到自己的缺點和過錯,更不敢面對失敗或缺點,心胸開朗不起來,智慧的發展也就大受限制。愛批評別人的人總是深深地自戀,他無法清楚地了解自己和別人,這種人的人格發展不免有了缺陷,因為負責辨別是非及處世能力的“自我”會漸漸喪失創造力,而無法發展服務、給予和愛人的能力。佛陀有鑒于此,才定下“戒妄語”的戒律,因為只有戒除這種防衛心理機制,才能使自己真正地清醒與活潑。《壇經》上說:
若真修道人,不見世間過,若見他人非,自非卻是左;他非我不非,我非自有過,
但自卻非心,打除煩惱破。
當一個人能從是非妄語中超脫出來時,他才具有健全的人格,能愛人,能助人。
擁有、結社與戒盜、戒殺
人類解除焦慮的第二種方式就是尋求擁有和結社。追求“擁有”,形成財產的觀念;追求“結社”,建立了風俗習慣、生活方式以及共同的宗教和文化。尋求結社的需要,導致政治和社會制度,這可以說是本于天性的反應。不過人類為了結社,在制度上卻造成兩種不同的形式:其一為民主政治,它建立在自由和人性尊嚴上,在彼此遵守法律的情況下,個個自我實現;這是獨立的結社,而非統治與屈服共存的結社。其二為集權政治,它要求個人拋棄獨立感和自由;這種結社往往被少數人操縱,在群眾尋求結合的需要下,操縱者乘機誘惑,利用人性的弱點,造成集權統治,以逞其一己之私欲──占有,它成為人類殺與盜的根源。
在人格特質上,有些人傾向于主動地尋求結合,有些人傾向于被動地尋求結合,兩者配合起來,就表現出領導者和被領導者的關系。前者成為控制者,后者成為屈從者。在病態的層面上,兩者相互需要而成為共生結合。控制者以控制為手段而演變成虐待狂,把別人嚴格地控制,命令他們服從,剝削其情感和財產,傷害他們,凌辱他們。希特勒就用這種態度對待他的同胞,而他的同胞在一開始,卻表現出歇斯底里的盲目服從,直到被誘入彀時,則悔之已晚。很不幸的,這種悲劇一開始是以愛做幌子來完成的。共生結合是一種盲目的結合,它的條件就是放棄自己的獨立人格,把自己和他人當做物來操縱,為了達到共生結合的目的,殺戮與脅迫成為必要的手段,它根本違背了人類追求自我實現與人格統整的天性,因此導致人性的萎縮,社會文化的破產。
佛陀為使弟子免于迷戀控制和占有的心態,釀成社會的紊亂及自己在人格上的潰敗,因而立下殺戒和盜戒。從心理學的觀點看,開殺戒并非限于殺生,其他諸如殺氣騰騰的咒罵、憤怒時的搗毀,甚至對生命及自然生態的破壞,均屬犯戒。至于盜戒的內涵即是不當取者不取,不當得者不得。它絕非限于貪取財物的偷盜,在現代社會里能取則取,而不考慮當取或不當取,在財物生產上能生產則生產,不考慮當生產或不當生產,均屬于犯了盜戒。因為這種愚昧的行為必然會自作自受,造成倫常的崩潰、心靈的空虛和落漠。
博愛與布施
人類第三種解除不安的方法就是博愛,這是真愛,是人與人之間最良好、最具建設性的關系;成熟的愛是在保存自己的完整之下,與別人建立合理的結合關系。它是從生命中流露出來的完美情感,是溝通彼此的力量,是人類互助、友愛、慈悲的根源。成熟的愛是在彼此關懷中結合成為一體,但每個人仍舊保持了自己的獨立、自由和完整。這種愛的特性是給予,而非占有;是友愛,而非對立。給予對于人類的心靈具有特殊的意義,它是自己能力的最高表現。因為只有內心真正豐足的人才可能給予;同時也只有在給予中才能體會到自己的富饒和存在,它使人感受到生命力、喜悅和滿足。
和給予相對的是剝削和囤積,它在心理活動上表現出貪婪和貧窮的反應。貪求財貨利益就是“愛欲”;乞求神恩和尋求別人給予愛就是“愛著”;為了別人贊美而行善就是“愛法”。這些都具有剝削和占有的本質,都不是真愛,因為它破壞了自由和自我統整。當一個人不能力行“無為而有以為”,不明白“無用之用”的道理時,是不會對別人產生真愛和博愛的。
給予原是人類的天性,但是在物質欲望高漲的感性文化下,往往被強烈的私欲壓抑下去,而壓抑“給予”的天性,卻造成心靈的貧乏、空虛和蒼白。給予是人類心靈的一種需要,但是有些人因為貪執,想囤積財貨,傾向于自我防衛以致不能給予;有些人則因真正的貧窮而無力布施,以致不能享受給予的快樂,在生活上顯得黯淡無光。弗洛姆說:“貧窮所以那般貶抑人,并非它直接導致痛苦,而是它剝奪了享受給予的喜悅。”他說明了貧窮的人自覺沒有光彩的原因。不過,給予的未必都是財貨(財施),更重要的則是精神上的給予(法施),包括日常待人的態度和德行。一個人若時時實踐禮讓信守,心懷忠孝美德,必能以其德“給予”他的親長和同胞,而使自己變得豐足快樂。孔子說:“富潤屋,德潤身。”能實踐孝悌忠信之德,就是一種對別人的給予,這種給予同樣使人感受到豐足,有時尤甚于財施的快感。
給予能夠使人感到豐足,剝奪和囤積則使人感到匱乏,因此佛法上把布施列入六波羅蜜(通往醒覺之路)之首,足見它的重要。現在我們從心理學的觀點,對博愛加以分析:
(一)關懷與愍念有情
愛不只是關心或關懷,重要的是去實踐,伸出你的援手去幫助對方,如果只有關心而不去實踐,往往使自己的愛流于花言巧語,形成一種“無能的愛”。比如母親應盡照顧子女之責,如果她不能盡責,疏忽撫育,不給予正當的教育,即使用詩篇來形容她的愛,亦是徒然。有一位母親因為丈夫不能給她某些方面的滿足,于是拋下幼子,一走了之,另尋他歡。有時偷偷回家探望子女,她淚流滿面地告訴鄰居說是如何地念子情切,事實上,這種愛只是一種虛妄,不是一種實現;她的語言和眼淚只是一種情緒,而非真正的母愛。又比如說,許多人都很愛花,但是遇見花就伸手采摘,這怎能算是真正的愛花?采摘是摧花而非愛花;另外有些人把心愛的花苗千方百計地弄來種在院子里,但是種了花卻疏于施肥澆水,不久便枯死了。這樣雖說愛花,但卻沒有付諸行動去照顧它,只能稱之為無能的愛。我們對子女、對親長、對同胞乃至對社會國家的愛,都必須付出切實的照顧和關懷。
心理學對愛的內涵非常強調實踐和關懷,但佛法則在這兩個屬性之外,更重視施愛者之無所求心,即不求回報,不求別人的贊譽,甚至也不心存實踐佛法之心。《大般若經》上說:
菩薩欲疾證得一切智慧,
窮未來際,
利樂有情;
應觀法空,
緣一切智具勝功德,
愍念有情受貧匱苦,
應行布施波羅蜜多。
一個人要做到關懷別人,實際伸出援手,并非易事,但要心存“法空”,甚至連“心存法空”都沒有,那就更難了。但無論如何,一個人如果肯存心去愍念有情,能人饑己饑,人溺己溺,他的功德已經能與菩薩等同了。
(二)負責與住不退地
愛的第二個因素是負責。責任并非由外界加予的負擔,而是一個人對于施愛的對象所做的回應。負責肯定了一個人的存在,逃避表現了生命之無能。負責使一個人堅強起來,“士不可以不弘毅,任重而道遠”,它是實現生命的契機。比如有一位老師,終日以教育為職志,觀察學生的需要,隨時做適當的輔導,考核學生的優缺點,時時加以矯正和鼓勵,這就是負責,就是尊貴的教育愛。《中庸》云:“至誠無息,不息則久,久則征,征則悠遠,悠遠則博厚,博厚則高明;博厚所以載物也,高明所以覆物也,悠久所以成物也。”其所言的載物、覆物與成物就是負責與弘毅。一個人若能夠民胞物與,時時準備回應和奉獻,那就是博愛,就是高明博厚。
負責表示一個人具有回應的能力,回應與反應顯然不同:所謂反應是指一個人對某一外來刺激所做的應對,它不涉及善惡好壞的問題。回應則不同,它涉及價值判斷,涉及施與受雙方面的妥當性。一個能負責的人必然能承擔給予所必須付出的艱辛,并對行為的結果表示關心,因此,具有負責性格的人,他的思想是積極的、熱心的,他時時刻刻都是精神充沛、自強不息的人。
一個具有負責性格的人,不但能對自己負責,同時也能對別人負責,因此他具有健康的心理、穩定的情緒和溫和的談吐。他們在事業上表現出拓荒者的耐勞,在待人方面則表現得踏實敦厚,他們因為可靠、勤勞和關心別人,而獲相當的成功。佛法告訴我們, 一個人必須“精進”, 必須“住不退地”,一個人若能在修行、事業各方面,本著常道,精進不退,就是負責。《華嚴經入不思議解脫境界普賢行愿品》中說,廣修供養是十大功德之一,所謂供養的本質就是負責和實踐。供養有法供養等,包括勸人修行供養、利益眾生供養、攝受眾生供養、代眾生苦供養、勤修善根供養、不舍菩薩業供養、不離菩提性供養等,其中以法供養為第一,因為法供養包含了其他種種供養,能根據佛法的旨意去實踐,去服務社會,就可以成就大乘法器。
“負責”就是服務社會,佛經上稱之謂“利樂有情”,而利樂有情就是菩薩初心。
《大般若經》云:
發菩薩初心即勝過小乘后心,須知菩薩不退心力,勝過其余神力,最為無上。但起退心者,非真菩薩而是增上慢。
想證入無上智慧,須將自己的才智相應地正確發揮出來。一個人能把自己的智慧用來利樂有情、服務社會,而又努力不懈,就是行菩薩行。能這樣做,生活就會有朝氣,事業也易于成功,在修行辦道上也必然精進有成。心理學家弗洛姆說:“能愛人者必也能自愛。”能懂得對外負責、利樂有情的人,必然也能利樂自己,這就是博愛的自然回報。
(三)尊重與善巧方便
關懷涉及照顧和實踐,負責包融回應和力行,這樣的愛還是不夠完整,因此在施愛時,必須對所愛的對象加以尊重,以免關懷和責任變為控制。尊重意味著根據對方的本質去給予、去幫助,而非合我意、合我用途地加以操縱。不尊重對方的愛,即使發生在親子之間亦同屬不幸。許多父母平時對子女照顧備至,可是在子女的婚姻和事業上卻固執己見,強迫子女聽從,結果造成了許多不幸的事件。例如強迫子女聽從父母指定的行業,以致興趣不合或不能發揮所長,埋沒了天賦,鑄成終身遺憾。又有些父母亂點鴛鴦譜,對子女也會造成許多不幸,這種不尊重子女的愛,便失去了愛的本質。《大般若經》上說:
無數菩薩,行菩薩行種種差別,無數如來,種種方便,饒益有情。
這充分說明了無數菩薩與如來是多么慈悲!多么能尊重每一個人的個別差異和需要,而予以關懷與協助!
我們可以說,佛陀從初轉*輪度阿若喬陳如,到最后說法度須跋陀羅,這中間所說的十二部經都是法施,都是為了彼此互不相同的個性而說的不同解脫之道。《壇經》上說:“一即是一切,一切即是一。”每一個人的因緣不同,學習的方法各異,因此要通過尊重,通過對個性的尊重,才能協助一個人自覺、自悟與自度。佛陀所說的“萬法”只是為了適應個人需要所做的權宜過程,最后的目標是獲得開悟,實現正等正覺,因此一切方法都是為了同一個目標──對個性的尊重。大慈大悲的愛也是一種尊重的愛。觀世音菩薩在楞嚴法會上對佛陀說:
世尊!
由我供養觀音如來,
蒙彼如來授我如法聞熏聞修金剛三昧,
與佛如來同慈力故,
令我身成三十二應,
入諸國土。
于是,他逐一列舉出三十二種啟發有情眾生的方法,他的三十二應代表他能扮演三十二種角色,在娑婆世界里接近有情眾生,幫助他們,協助他們,啟發他們,使他們獲得開悟。此外,他還有十四種無畏功德,救災救難,他說:
世尊!
我復以此聞熏聞修金剛三昧無作妙力,
與諸方三世六道一切眾生同悲仰故,
令諸眾生于我身心獲十四種無畏功德。
他所舉出的十四種功德,就是針對當時一般人所遭遇的災難和苦悶,而獻身的種種濟危救難的善行。
每一個人的根性、因緣、遭遇都不相同,愛不是一個模子去行善布施,而是因人、事、時、地的差異,給予不同的回應,那才是真愛,才是慈悲。
(四)了解與智慧
再次,如果我們不了解別人,就不能尊敬別人,也不能正確地關懷別人,并對他負起責任。了解一件事情或一個人, 必須有足夠的知識。 西哲說:“知識即道德。”父母想愛護子女,必須懂得兒童和青少年的心理;子女想孝順親長,也必須了解老人的心理,否則你的愛可能白費力氣,甚或產生誤解,或造成有害的愛。有位年輕的母親,她看到孩子出麻疹,發高燒又冒汗,于是把窗戶打開,讓孩子乘乘涼,結果反而罹患感冒,并發肺炎,險些送掉了小命,這就是缺乏知識的后果。
愛人不但要了解對方,同時要了解自己,也就是說,自己必先了解自己能給予什么,才能正確地給予。拿愛國做比喻:我們想愛國,必先明白國家需要的是什么,然后根據自己之所能去給予;愛國并非建立在非難和批評上,而是要盡己所能去奉獻,只顧批評而不奉獻,就是生活上的潰敗。《大般若經》對博愛的布施、給予或奉獻也有精深的解釋,認為布施或給予必須依照最大的知識和智慧,以悲天憫人的襟懷去做奉獻和給予,只有能應用種種知識和創造力, 才能實現圓滿的人生, 參透生命的最高智慧──菩提。
一個人有了智慧,能深深地了解人心,他才能針對別人的需要,維護別人的自尊,做最適當的布施,使對方獲得饒益;有智慧的人幫助別人是無形的、暗中的、不居功的,而且是針對對方的需要,這種行持在佛法上稱為善巧方便布施。 《大般若經》上說:
有巧方便所行布施及 隨喜回向所引善根;
如月如日如吠琉璃寶如馬寶。
常于有情,作大饒益;
如真金,如日月……。
應起決定施心,
應學無染布施;
觀諸法,若順若違,
皆能助引一切智智。
幫助別人不但需要知識和智慧,更重要的是心中沒有所求,沒有居功的用心,只有這樣的布施行為,才會為自己帶來豐足感和自在感,而使智慧衍生更豐富的智慧。
倘若一個人的給予是有所求的話,則不論所求為何,均非完美,因為只有無為的愛才是由清凈心所發出的愛,才是自我實現所發出的真愛,這就是《金剛經》所說的“應無所住而行于布施”的本義。
博愛的本質是給予而不是占有,給予是自我實現的開始,它的過程是豐足和喜悅,它的終點是人生的圓滿和自在。給予只有在懂得“無用之用”的人手里,才真正表現了生命的光輝。
摘自《清心與自在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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